熬汤

“你想放音乐吗？”启动车子前的迪克问了一句他的年轻乘客。从餐厅里出来以后的天空已经黑得完全。

“什么？”达米安拿下一边的耳机。

“如果你不打算放的话，我就要开电台了。”迪克一边说道，一边系好了安全带。

达米安显然是犹豫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让迪克听到他的歌”和“听迪克喜欢的电台”之间到底哪个更糟糕。不过片刻之后他就做好了决定，拒绝了迪克的邀请，把耳机重新塞好，调高了播放器的音量。

迪克耸耸肩，打开车里的音响，在试了几个电台之后停在了105.5FM。

他们就这样开了大约十五分钟以后，迪克就听见身旁的少年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叹息。

“难以忍受，格雷森，”达米安一手扯掉耳机，一手指着收音机说，“这实在太令人难以忍受了。”

迪克无所动摇地跟着音乐把最后一句Shake It Off的歌词唱完后才调小了音量，带着一脸笑意侧过头去看了一眼气恼的达米安。

“嘿，我可是问过你的。”迪克声明道。

“我以为你糟糕透顶的音乐品味会停止在七十年代的迪斯科，但显然我太低估了你。”达米安死气沉沉地评论道，这让迪克大笑了起来。

“不要低估迪斯科！那可是七十年代最伟大、最流行的音乐。”

“对于你的喜好仍停留在上个世纪这件事我竟然感到毫不吃惊。”

迪克没有反驳，但却不顾达米安的反对大声唱起了I Will Survive，并一边重复着“Did you think I'd crumble? Did you think I'd lay down and die?”一边兴奋地前后扭动着肩膀。达米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大叫着“停下，格雷森！”指望自己能盖过迪克的声音。

他失败了。

＋

当他站在在彼得森堡的一家连锁酒店前台的时候，迪克这才意识到在过去的七个小时里，自己完完全全地忽略了一件事。

“呃……”迪克尴尬地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达米安，发现自己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事实是，在迪克的记忆里，他和达米安之间几乎从来没有碰到过要两个人一起住在酒店里的情况——至少不是在不需要工作的时候——所以他只能猜想少年也许会期望着有自己的空间，而无论如何都不是和他呆在同一个房间里。如果达米安还是那个十岁的孩子，也许他能说服自己订一个双人房好照看男孩（即使他清楚达米安会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他的照看），可现在的迪克很难想象出和达米安共处一室的情形，即使只有一晚。

“两间单人房，谢谢。”他最后硬着头皮说道，期望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当迪克拿着两张房卡走到达米安面前的时候，少年刚刚放下手机，皱眉的表情还未来得及从脸上褪去。

“406，”他递给达米安其中一张卡，将剩下的一张攥在手心里，“我在你隔壁的404。”

达米安几乎没有犹豫便接过了房卡，单肩背上他的背包往电梯的方向走。达米安的反应让迪克舒了一口原本自己也不知道一直在提着的气，等他跟着少年走到电梯口的时候，迪克无意间发现达米安正仔细看着消防路线图和每个房间的布局。不知怎么，少年的举动带来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迪克努力回忆着到底是什么让他感觉那样熟悉，以至于电梯停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没注意到。

“格雷森！”站在电梯里的达米安愠怒地叫了一声，迪克这才回过神来。

两人沉默地站在迪克所经历过最慢到见鬼的电梯里，等到门开了的时候，迪克有些吃惊又不耐烦地发现他们竟然才到二楼。

正当他在考虑着要不要干脆走楼梯的时候，门口突然熙熙攘攘地涌进了一拨人，在几乎把电梯挤得满满当当的同时，让迪克朝后趔趄了几步，刚好撞入达米安怀里。

迪克被一双手紧紧抓住。虽然一等他站稳之后，那触感又立刻消失了，但少年的鼻息仍然拂过迪克裸露的后颈。

从那些人身上明显的酒气和神经质的咯咯笑声看来，他们也许是刚刚从酒店二楼的酒吧回来。等电梯门关上的时候，迪克已经和一脸厌恶地皱起鼻子的达米安被挤到了最角落的位置，少年温热的手臂和大腿紧紧贴着迪克的。

迪克咽了一口口水，抬头看了达米安一眼，却发现对方正好也在此时对上了他的视线。近乎有两秒的时间，迪克竟然感到那样的不知所措又莫名其妙，即使他也不知道这感觉到底从何而来。他脑子里唯一清晰的想法就只剩下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这么近地注视过这双蓝得惊人的眼睛了。

等到他们终于站在四楼的走廊上时，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达米安的肩膀僵硬着，似乎仍然因为刚才的经历感到不满。

“晚安，达米安。”在达米安打开房门的时候，迪克执意轻快地说道。

少年并没有回头看他，从门口挤进去的同时咕哝了一句也许大概可能说不定是“晚安”的话之后，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留下一个迪克站在原地注视着紧闭的房门发愣。一时间明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又像是什么都发生了。迪克努力想要回忆起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回忆；脑海里的记忆统统堆积成了一片片彩条，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片出了问题。

“晚安。”片刻之后，迪克又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了一句，怔怔地打开了自己的房门，走进黑暗又狭小的门廊里。

(A/N): 一直以来都还相对友好的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莫名其妙。顺便附上两个人目前为止的行程图（圆圈是出发地，长方格是今晚下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