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汤

（A/N）：一段特别长的更新……小心点开（。

⚠ PTSD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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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

 

“达米安？”迪克敲门道，手指在木门上再次轻叩。

 

哒哒哒。

 

片刻后迎接他的是一阵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停顿。接着是金属链滑开门栓的刮蹭声。

 

在迪克来得及后退一步之前，一个没穿上衣的达米安就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怎么了？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格雷森。”达米安一脸不满地说道，两只手臂交叉在胸前，酒店的白色毛巾低低缠在腰间。

 

迪克没控制住自己上下打量了达米安一眼，短暂的停顿让少年更加的不耐烦了。“我可没有一整天等着去洗澡。”

 

“噢……对，”迪克再次对上达米安的目光，一脸歉意地说道，“我听说这附近有家咖啡店不错，所以我在想我们上路之前可以走去那买点喝的。”

 

达米安眯起眼睛看着迪克，几乎像是在质问“就这么件事？”一样，让迪克不由得地想要把身体往后靠（但他最终努力抑制住了这个冲动）。

 

“随你。”最终达米安说道，朝迪克翻了个白眼。

 

还没等迪克来得及高兴的时候，达米安就已经猛然地推了一把门，迪克不得不用自己最快的反应速度抽回原本搭在门框上的手，这才避免了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的手指一直承受粉碎性骨折的痛苦。

 

迪克对着紧闭的房门做了个鬼脸后才走回自己的房间。

 

 

 

萨凡纳的夏天即使在早上十点的时候也已经热到了85度。如果在哥谭的话，这个时候是肯定感受不到这种气温的。

 

迪克意外地十分享受太阳的热度。在这明亮又无所遮掩的日光下，一切阴郁的思绪都一哄而散……更何况他身旁还有个如此亲切愉快的同伴。

 

一想到这里，迪克便扭头看了一眼执意要离他半米远以上的达米安。少年已经比他要高了，可脸上的那副恼怒又倔强的表情即使在墨镜下仍显得那样孩子气。

 

“要是我知道你所谓‘附近’的意思就是二十五分钟以上的路程，我根本不可能跟着你来。”

 

迪克夸张地张开手臂在原地转了个圈，意图向达米安展现这天气有多美好。“拜托，达米安，”他声音轻快地说道，加快了两步追上根本没停下来看他的男孩，“你不觉在这样一个小城里散个步比窝在车里舒服得多吗？”

 

达米安轻哼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离他们面前的那家店，终于停下了脚步。

 

店门口和许许多多家小店一样有着架起来的小黑板，用漂亮的粉笔字写着国庆假期期间的特别饮品。迪克立刻决定要一杯星条旗重奶油拿铁。

 

“别磨蹭了，格雷森，”达米安半倚在店外的砖墙边，强调着自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耐心有限。”

 

“我很快回来。”迪克朝他露出一个保证的笑容，两三步蹦进店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好心情了。

 

店里的装横和门外的天气一样明快又令人愉悦，墙上摆挂着色彩鲜艳的日本风格印刷画，角落的天花板上架了一个小小的电视机，新闻播报员的声音混杂在背景里。

 

迪克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五分钟后的自己会经历怎样剧烈的心情转变，此刻的他正仔细研究着菜单上的茶饮品，想看看有没有达米安平常喜欢喝的饮料。

 

等队伍轮到迪克点单的时候，他给了柜台后的红发女性一个大大的笑容，语气轻快地告诉对方自己想要一份大杯的星条旗重奶油拿铁，还有一份中杯的混合香料茶。

 

当他之后回想起这一切的时候，他不会想起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不会想起自己掏出钱包在夹层里寻找25分硬币的动作，更不会想起自己是如何走到等候处拿起两根吸管。

 

迪克只会记得，站在那个角落的自己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电视机上正在播报的新闻，然后紧接着，这几天平静的假面就此击溃。

 

新闻画面的下方挂着大大的横条，迪克呆呆地望着上面显示的新闻要点：哥谭爆炸区域重建中。

 

画面上的建筑早已冷却灰暗，水泥砖和残片被渐渐清埋。一个记者站在那栋楼前，嘴唇张张合合地说着什么，但迪克的大脑已经不再反应。

 

他屏住呼吸，慌乱地想要别过头去，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随便什么都好——可他不能。

 

因为他就身处于那片火光冲天的废墟里。

 

大脑持续回放着一片他如此渴望着忘却的、刺眼的白色闪光和让人眩晕的耳鸣。

 

思绪已经脱离了他不堪一击的控制飞奔着再往前，无数次跳回到那个作出决定的时刻。

 

他仍然能看到自己就站在那栋原本完好又毫无异样的楼前，恍惚得如同梦境一般，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奔向下一个爆炸点。

 

他记得他再次回来时所听到的巨响，还有那些尖叫。如果他仔细回想，他还能记起每一个惊慌失措的脸孔，每一个痛苦的神情，全都因为他的疏忽，在回忆中无限放大、扭曲，然后挤压着变形。

 

他麻木、机械地冲进去试图救出任何人……那些他早就下定决心要保护的人。

 

警笛和救护车的鸣叫交缠住他的心跳声，烟雾间爆炸物的气味充斥着鼻腔。

 

要是自己也能淹没在这片烟雾中多好。他这样想道。

 

所有一切他想要努力压下、却逼迫着自己时刻记住的那些时刻，都在此刻悄无声息却无可抵挡地涌上心头。

 

一直到模糊间他终于对上那双急切又焦虑的蓝色眼睛。

 

为什么那时候它们不在？他听到自己心底问。

 

在明亮日光下，它们清晰又直接得让迪克在感到害怕的同时，还感觉到一阵令他心脏刺痛的渴望。

 

“格雷森……格雷森！”压低了的声音焦躁地吼道。

 

迪克眨了眨眼，努力想要挤散视线里的迷雾。

 

电视上早已开始播报其他新闻，节目上对着身旁屏幕指指点点的天气预报员看起来是那样的无辜，而站在他面前的达米安手里拿着两个人的饮料。

 

显然迪克已经错过他点的饮料好一会儿了。

 

“对不起。”他低声嘟哝着，小心不让自己的话语打结。

 

也许是迪克的错觉，但达米安坚硬的表情难以觉察地柔和了一些。

 

“下次别让他们往我的茶里加糖。”

 

“……对不起，”迪克又道了一次歉，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一时间忘了。”

 

达米安张了张嘴唇，但最后却没有说话。他转身走向咖啡店的门外，稍微挥了挥手让迪克跟上他。

 

回去的路要比来时漫长得多得多。

 

外面的阳光还和迪克进门前一模一样，如果硬要比较的话也许甚至更加刺眼了。在这地面都晒得发烫的气温下，迪克却只能感到自己背后的冷汗，他手中那杯饮料顶上微微融化变形的彩色奶油渗进了咖啡里。

 

他几乎没意识到两个人已经走完了十几个十字路口。迪克试图说服自己，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

 

“我来开。”终于走到车旁的达米安丢下一句，没等迪克同意便拉开了驾驶座的门。

 

迪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仍然一口也没喝的咖啡，叹了一口气。他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后，把饮料放在了座椅之间放杯子的空隙里。一旁沉默不语的达米安仍让迪克感觉如此可笑和愧疚，就像一个不合时宜地拉响火警的孩子。

 

他看着达米安线条僵硬的下颌和紧紧抿起的唇线，那严峻的神色像极了一个蝙蝠侠该有的样子。此时的迪克蜷缩在自己的座椅里，两个人就像是一对从没以这种形式存在过的活力双雄。

 

他们从前的影子依然深刻地笼罩于心，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迪克身边的人仍然是那个固执的达米安，永远执着于战斗，无时无刻准备着将迪克从深渊和麻烦里拖出来。

 

迪克早已经放弃假装自己不需要他的拯救，因为从达米安还是他的罗宾起，迪克就明白了一点——他们需要彼此。

 

始终如此。

 

这七年间的两人所行走的道路一直分分合合；漫长而痛苦的分离，藏匿在暗处的观望，短暂的合作，不少的误解，还有许许多多无线电通讯器另一头的静默。

 

但他已经太累了——他太疲劳，以至于已经不想再让自己在乎，可今天就连一半都还没过完啊。

 

迪克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发胀的酸痛感在渐渐消磨着他的耐心。

 

他感激达米安的沉默，真的，因为他现在确确实实连一个字也不想说；他却也同样痛恨着这沉默，因为他怀疑现在的自己甚至欢迎那些鲁莽、伤人的话语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一开始的悲痛和眩晕感已经渐渐隐去，只剩下一个狼狈的迪克·格雷森想要收拾那些热得发烫的自尊心残片，却发现它们在达米安面前已经太过散落。

 

也许，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不作声地放弃捡起那些碎片。

 

然而就像迪克一直以来清楚的那样，现实不可能放过他。于是他在不停地自我怀疑的同时，又在脑中加入了‘揣摩达米安此刻对他过激的举动有多么鄙夷和不满’这项并不惹人愉快的活动。

 

他渐渐开始后悔自己一开始的时候同意让达米安上车，因为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无处藏匿。迪克猜想，达米安说不定也有同样的感受。

 

他知道达米安多痛恨脆弱。

 

迪克一边烦躁着，一边思索着自己为什么出门的时候一丁点儿用来消遣——或者说干扰自己——的东西也没带，然后他就猛然想起，噢，对，自己从没打算过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你有什么书可以看看吗？”迪克边嘀咕着边随手打开了座位前面的储物柜。

 

当他打开的那一瞬间，迪克也刚好想起来达米安确实是有一本书的。而它正巧就躺在抽屉里，书脊朝着迪克。

 

身旁的达米安不易觉察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出于某种原因立刻扼住了。“你不会有兴趣的，格雷森，”他对刚拿起那本书的迪克说道，小心想要将语气控制在平稳的范围内，但不知怎么仍让年长些的男人感到有些刺耳，“把它放回去。”

 

迪克看着自己手里的书，有些厚重但装订和封面都很朴实，封皮上只有一个简单的烫金书名写着Μαθηματικὴ Σύνταξις。

 

虽然也没有全然忘却，但他的希腊语已经很是生疏了，不过迪克仍然勉强读出标题大致是“数学论文”一类的意思。

 

这让迪克挑起一边眉毛。“恐怕你是对的，”他一边说道，一边做了个安抚达米安的手势，然后随手快速翻过整本书，“我确实没有多大……”

 

书里有着漫长的段落，几何数学的插图，画着各式星座的跨页插画，还有……

 

“……兴趣。”

 

一片极其对称完美的枫叶。

 

迪克眯起眼睛捏起那片显然是被当成了书签的树叶，然后他就明白了。

 

他将那片过了胶的叶子举在眼前，毫不遮掩的光线透过它，叶脉纤细脆弱的姿态印在了迪克眼底。

 

他还记得前年秋天时这片叶子躺在自己手心里的样子。是他某次在魁北克任务结束之后的小小发现，但其实被一起捡到的树叶还有好多片，这只是形状最好看的那一片而已。

 

不是因为什么缘由——生日、节日、纪念日，或者其他——迪克只是单纯地、甚至毫无道理地，想到了自己的前罗宾。

 

迪克也记得自己把那片叶子递给达米安时少年的反应——嘲弄、不屑，还有困惑的表情统统聚集在那张微微皱起的面孔上。迪克挠了挠头，表示自己也没想通到底为什么要送达米安一片随处可见的树叶不可。

 

“唔……我不知道，”那时候的迪克随口说道，根本没想着还能看到这枫叶第二次，“也许我想着随便能给你当个书签之类的吧。”然后第二天他便消失在了一个长期的卧底行动里。

 

而现在它就在这里，被压在两片透明塑料薄膜之间，再一次安静地躺在迪克的手心。原本因为干枯而应该微微卷起的叶角被永久地保存得平平整整，就连颜色也一度都没有改变。

 

“什么都别说，格雷森。”达米安警告道。

 

迪克没有理会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车里不知怎么竟然比先前还要安静。

 

“你还留着？”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将书签的一角捏在指间拿起来晃了晃。

 

达米安一开始没有说话，等他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低沉却充满着不确定和犹豫。“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到你。”

 

迪克睁大了眼睛，又一次注视着那片小小的树叶，就好像注视着达米安无意间流露的一小片脆弱感一般。不知怎么，这让他的双眼再一次变得有些酸胀，视线朦胧。

 

他把书签小心翼翼地插回原来的地方，合上了书。感激的情绪让他脚底感觉轻飘飘的，心里原本扯开的裂口虽然没有立刻复原，但却在缓缓地、一点点地被更加温暖的东西填充。

 

再一次地，迪克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他从不该怀疑让达米安和他一起来的这个决定。

 

 

＋

 

 

“啊……糟糕。”迪克看着仪表盘上刚亮起来的小图标说道，慢慢地在沙地上停下了车。

 

一旁的达米安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冒着水雾的发动机盖，瞪大了眼睛。

 

“你又干了什么，格雷森？毁了我们的车吗？”

 

“呃，应该只是水箱过热而已……”迪克挣扎着解释道，打开驾驶舱的侧门下了车，跟在他后面出来的达米安脸上仍然带着一副“瞧你干的好事儿，格雷森”的表情。

 

“我跟你说了离开高速跑到A1A上是个糟糕的主意，你还开到海边的沙地上去了。”达米安好声没好气地说道。

 

迪克好脾气地耸了耸肩，打开了发动机盖。“嘿，我看不出这和水箱有什么直接关系，”他辩解说，“你应该庆幸我们没坏在高速公路上才对。”

 

达米安翻了个白眼，但在迪克眼睁睁地快要碰到热得发烫的水箱盖时还是赶紧拉了他一把。“你在想什么？！”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说道，把迪克往旁边推了推，“让我来。”

 

少年打开手电筒，低下身子查看车底的漏水情况，让迪克拿了件衣服用水浇湿了以后盖在了水箱盖上面。迪克帮他举着手电，看着专注地检查着其他部件的达米安出神，夜色里朦胧的星光与月光映亮他的发梢和裸露出来的后颈。

 

白天的灼热已经褪去，连同早晨那段不愉快的记忆一起消融于黑夜。

 

迪克知道他们快到奥兰多了，他绝对、完全、百分之百不是为了拖延时间才绕路到A1A上来的。他只是想带着达米安走一走海湾旁的那条小路，但他确实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迪克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漫漫星幕一直延伸至海天相接的地方，数不清他叫不上来名字的星座安静地闪耀着。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过这么这么多星星了，这使他忍不住一直仰着头，试图寻找到任何一小片他熟悉的天空。

 

迪克扯了扯达米安的衣服，但少年却有点儿不耐烦。“等一会儿，格雷森。”他略带躁意地说道，小心拧开水箱盖上的一道开关。

 

迪克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他什么忙，于是他便从车后面爬上了车顶，毫不在意灰尘地在上面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

 

“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水量有点不足了，暂时还没有发现漏水的情况，”迅速检查完的达米安头也不抬地说道，“风扇皮带也没有异常……格雷森，你在听吗？”

 

躺在车顶上的迪克一听到他的名字，立刻就坐起身来。“你瞧！”他说道，比了个手势让他抬头看，“那个有点斜着的十字到底是什么星座？”

 

达米安关上了手电筒，少了干扰光源的天空更加清晰了。他微微眯起眼朝迪克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是天鹅座，”他肯定地说道，“那颗尤其明亮的是夏季大三角里的天津四。”

 

迪克朝达米安咧嘴一笑，拍了拍身旁的空隙。

 

少年毫不吝啬地翻了个白眼，嘀咕着类似“那么脏的地方我才不要上去”之类的话，用力合上发动机盖，一时间震得迪克腿发麻。

 

“拜托啦？”迪克恳请道，双手十指交叉。

 

达米安瞥了他一眼，近乎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跃身踩上发动机盖后，轻盈地落在车顶上。迪克恢复了之前躺在车顶上的姿势，于是达米安也低下身来，和他并排仰卧着。

 

“所以那个夏季大三角里的另外两个是什么？”

 

“离天津四比较近的那个是织女一，”达米安的一只手臂伸向空中，指着他所说的那两个光点，“另一个是属于天鹰座的河鼓二，都是他们所属星座里最明亮的那个。”

 

迪克眯起眼睛来仔细看了看，然而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那些人到底是根据什么来给这些星座起名的，或许比他更有艺术天赋的达米安能比他更明白这一类事情吧。

 

“我不知道你对星座那么了解。”

 

达米安轻哼了一声。“我在看的那本书就是Almagest*最初的版本，里面提到了不少相关的内容，”他解释道，“我也读过它的阿拉伯语版本，不得不说我很惊奇为何至今没有人指出其中某些荒谬的翻译错误。”

 

少年不屑的口吻让迪克轻笑出声。“那么那个呢？有点儿像个……像个‘M’形状的那个？”

 

达米安立刻指出那明明是个‘W’，迪克没有跟他争辩，耐心地听着少年干巴巴地叙述了一遍仙后座的故事。他深呼吸着稍带咸味的空气，海边的浪潮在星夜下拍打着浅滩。

 

那些遥远的银色光点在这样晴朗的天际里是如此明亮光辉，广袤的大西洋就在他们面前展开，延伸至一望无际又黑暗遥远的海岸线里。达米安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不清，迪克的意识已经不在那些词句的意义上了，但少年的声音却让他感觉到安心。

 

“……让我想起了沙漠里的夜空，”偶尔有那么一句终于清楚地钻进迪克的耳朵里，“只不过那里没有海洋。”

 

迪克心里荡起一阵轻柔的怀旧感。他喜爱这样的时刻，达米安偶尔地分享关于他小时候经历的只言片语。

 

“哥谭里是看不见这样的星星的。”达米安最后说道。

 

迪克吞咽了一下。

 

“是啊。”他努力说道，闭上双眼，试图放缓呼吸，不去回忆浓烟遮蔽住哥谭上空的模样。

 

迪克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着，试图稍微调整他的姿势，想要在那些让人耳鸣的警笛声和爆炸声回来之前紧紧抓住这片难得的安宁。

 

“格雷森，”达米安低念道，在说出他的名字后有着不同寻常的停顿，就仿佛是在下定决心一般，“那场爆炸不是你的错。”

 

迪克挣扎了片刻，但最终还是睁开了双眼。他侧过头去看着达米安，而对方也同样地在注视着他。莹莹星光勾勒住达米安脸颊的弧线，让他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而他的双眼，仍然那样坚决而明亮，就如同他对自己说的话深信不疑一般。

 

他是多么、多么想要去相信达米安说的那句话啊，哪怕只有一秒。

 

从前某次他以为达米安永远地离开了他的时候，他便感到达米安是他的责任；而现在对于那些无辜之人的死，他也感到同样的自责。

 

“但那就是我的错，达米安。”而我不得不活着承受它。

 

“你那时候不可能知道——”

 

“可我应该知道。”迪克打断他道。

 

达米安的嘴唇动了动，看起来几乎要对他失去耐心了，这让迪克对打断他有点儿后悔。

 

“你对我说过，我们需要做的是帮助一切我们能拯救的人，而对于那些我们无力拯救的人来说，我们只需尽力而为，”少年最后说道，语气沉稳又出人意料地真诚，“没有人敢说你没有尽力而为，理查德。”

 

忽然间那些在迪克眼睛里打转了一整天的泪水就这样流了出来，落入他的发梢间。

 

他一时间想起达米安提到那些恒星也许都已经死了上百万年，可人类到现在还能看到它们的光亮。

 

迪克心想，也许那就是达米安。无论多远，他都能在自己最黑暗的时刻带来一点光，即使达米安自己可能不这么认为。

 

 

*Almagest：托勒密所著的《天文学大成》，又称至大论。希腊语原名意为“数学论文”。